只有这一次母亲、父亲没有在电话那头极力阻止我回家。回家的头一天晚上，本来睡得很香的我一个激灵突然醒来，当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：难道爸不行了？他肯定呼吸困难了。

　　脑海里想象着父亲那呼吸痛苦的模样，拼尽全力试着把一口新鲜空气吸进千疮万孔的肺里，一阵猛烈地咳嗽阻止了他，他挣扎中左手在空中一通乱摸索，终于抓到了连着氧气瓶的鼻氧管，像一瞬间被卷入到洪水中的人抓到了一根树枝般赶紧塞到鼻孔里，几秒钟终于平息下来，呻吟声渐渐转弱，一分钟的时间未到就陷入昏睡中……

　　十五年了，从01年第一次发病检查出来到现在，父亲熬了整整十五年。

　　从年轻时的慢性支气管炎到单纯的肺气肿、气胸，再到现在的肺心病，中间我们单纯的以为给父亲换个肺就可以解决所有问题。08年硬是把他拽到医院，一拿到他的肺部造影医生就把我们来的希望灭了个粉碎，跟我们说父亲的肺已经没有更换的必要了，当即把他安排进了重症监护室。

　　医生的研究生徒弟正是来自我们老家，细心地跟我们解释父亲的病情，用我们听得懂的比喻解释着医学术语，教我们如何护理病患，最要紧的是给我们提供了一个救命的法子：家庭氧疗，让父亲吸氧以减轻痛苦、缓解症状。

　　我们在网上了解到：家庭氧疗就是指在病情缓解期病人在家中补充氧气治疗某些疾病，以达到减轻缺氧和呼吸困难的症状，减少并发症，减少住院时间，延长生命的治疗方法。根据疾病不同、病情不同，可以采取不同的家庭氧疗方式。对于一些慢性缺氧性疾病，比如：慢阻肺、肺间质性疾病、肺纤维化、肺动脉高压、肺肿瘤、慢性心衰、胸壁脊柱畸形、神经肌肉疾病等，存在严重缺氧可以使用长期家庭氧疗的治疗办法——在家进行每日至少15小时以上的低流量吸氧，并且长期坚持。这种治疗会给病人带来极大的好处：1、纠正低氧血症；2、改善生活质量和神经精神状态；3、减少并发症，预防血栓、猝死的发生；4、降低住院次数和住院天数，减少医疗费用；5、延长病人寿命（一般可延长生命3～5年）。而像心脑血管疾病、肺部疾病早期的患者、大手术恢复期的患者可采用短暂间断式氧疗方法，一日2～3次，一次30分钟吸氧，或者在活动前吸氧以增加运动的耐受能力。

　　在医生的建议下，我在京东上给父亲选购了一台德达家用制氧机，就这样十几年下来，依靠母亲精心照料和日复一日不间断地吸氧，父亲竟然奇迹般地“苟延残喘”到了今天，当然这更离不开父亲非同寻常的忍耐力。

　　前段时间父亲病重，倔强的他不肯去医院。他向来每次去医院都如同与我们战斗一般，说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一点也不逊色，这更让离家甚远的我们心焦不已。后来连续三天没有怎么进食，彻夜彻夜不能睡踏实觉的他，才终于肯就医了。

　　他总是那句话：是到时候了。是的，你有过呼吸困难的时候吗？我有过。有时候想想可能对于久病缠身的可怜父亲而言，走才是他的解脱，他最好的归宿可能就是那不需要呼吸的地方，那样病魔之手也触及不到他。

　　我问父亲：你舍得我们不？电话那头的父亲不言语，我知道这会他正努力憋着，尽量不大口喘气，以此来证明他好好的，无需我们过多牵挂。我知道这样问是残忍的，没有经历过父亲那样的痛苦，我们无法感同身受，我们所谓的祈愿父亲能多活一日于他而言便是痛苦多一日，现在想来父亲可能便是为了我们偶尔回趟家能见到活生生的父亲、为了母亲少孤单几个时日，才苦苦挣扎着。

　　他的活动越来越少，去年暑假回家，见他还能自己上后院的洗手间，还能自己洗澡洗脸，还能偶尔出门逛荡一圈，醒着的时候还能玩玩电脑、手机……现在想来去年的父亲身体该是有多好。也很有可能再过些时日，我到时会多么得怀念此刻的父亲身体该是有多好，起码还能下床走动，白天还有醒着的时候，能和我们聊聊天，看不惯一些事情的时候还会用尽全力吼两句，然后张着嘴大口地喘气……

　　对于父亲的这些，我们都无法相助，电话里边我只能挑一些轻松的话题与他聊聊，外孙又受到老师的表扬了，我的番茄结出了果实。还会问他黄瓜藤是不是要施肥、馒头怎样做才蓬松这些问题。回到家我也只能默默地给他擦拭桌子、门窗，静静地驱赶着可恶的蚊子、小心翼翼地跟他闲聊……

　　一年又一年，眼见着父亲一点点佝偻着后背，行动范围一点点缩小，我们目送着好像渐行渐远的父亲，心里只有莫名心疼，这才明白龙应台之感叹：所谓父女、母子一场，只不过意味着，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。

　　父爱如山，总是深邃、伟大的。父爱也是沉默的，像大树，默默地做我们的依靠。

　　本故事纯属虚构，如有雷同，纯属巧合。